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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点,河北衡水人,国家注册监理工程师。作品见于《诗刊》《星星》《诗潮》等,入选多种选本,有合著诗集《草色·番茄·雪》《三色李》。

 

 

我很久没有去爱了

 

我很久没有和你聊天了

很久没有写诗了

很久很久

我没有在上班路上

把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

又追上去

找到它

再踢

往更远处

那时,我是快乐的

我很久

没有去爱了

 

 

我是世间多余的一部分

 

世间发生着的一切

和我无关也和我有关

当地球微微摇晃

我不得不考虑它们的存在和我

有着怎样的关系

依存,抑或对立,紧张,抑或缓和

很多时候

我都是在来路上

不断地退缩

不断地把自己腾出来

仿佛只有这样

那些可容之物

才不会从容器里面溢出来

仿佛我是世间多余的一部分

 

 

不好过了,就哭一会儿吧

 

在寂静中醒来

被寂静打倒

想这寂静

冥冥之中必有谁在布置安排

曾几何时

她在人群中指认了我

并降下灾难

寂静如斯

令我惶然不知所措

我深知她做出选择的谨慎

而我,别无选择

那时我想,不好过了

就哭一会儿吧

 

 

 

缺席的人

 

母亲在小屋诵经

依旧摆放两个席位

空出来的那个

上面摆放着一本经书

母亲跪在那里,双目微闭

嘴唇轻启

双手捻动念珠

弄出轻微的声响

圣母玛利亚依旧面目慈祥

仿佛早已原谅了那个

缺席的人

 

 

月亮

 

清晨,一枚月亮

斜挂在天空

如果把它涂成红色

它就是一轮红日

如果涂成绿色

它就是一小片原野

如果把它涂成蓝色

它会顷刻隐匿在空旷的天际

 

如果涂成黑色

它就是一个人的深渊

 

 

 

吃苹果

 

母亲用一把小刀

把苹果上坏掉的部分

往下剜

越剜越大

越剜越深

所剩无几了

 

母亲小心翼翼

啃了一小口

然后,盯住它

 

扔掉之前,她会试着

 

再啃一小口

 

 

安放

 

酷暑之日攀爬十瀑峡

山谷淙淙的流水

尚不足以安抚体内莫名的呼啸与奔腾

 

狭窄的阶梯和两侧峭壁

亦不足以抵消内心陡峭的悬崖

 

疲惫和勇气总是旗鼓相当

如果把一步攀登当成一次安放

 

一路爬上去

 

所有的迷途都有了恰当的归宿

 

 

对于爱,我还缺少足够的勇气

 

那一日去山中消暑

在农家小院的阳台上

看星子在低空徘徊

天空辽阔,无边无际

每颗星子逗留其中

太多热爱需要眺望

村庄与山峦,身形隐匿

是被我们忽略的静寂与繁华

多少存在令人心生向往与迷恋

我们却无法一一认领

有时我不得不承认

出于敬畏

对于爱,我还缺少足够的勇气

 

 

 

打算

 

我一直试图成为一个

我羡慕的人,喜欢的人,尊敬的人

 

我想象着自己走路的样子

谈吐的样子

做饭的样子

生气的样子

甚至害羞和慌乱的样子

 

多么难啊

我一直做不到

我何时才能成为一个我愿意成为的人

 

未必强大,却有着你喜欢的样子

 

 

连上帝也有些力不从心

 

八十四岁的老母亲

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每到周末都会想尽办法去教堂望弥撒

疫情到来之际,她去了一次

回家后开始闷闷不乐

问及原因,母亲说

神父讲接下来的日子不要去了

 

母亲格外伤心,但她明白

正在发生着的,是很大的事

 

连上帝也有些力不从心

 

 

谎言

 

我又撒了一次谎

他夸我这次撒得非常好

一点漏洞都没有

 

那时我给母亲打电话

拨通后我说干啥呢妈妈,萌萌呢

母亲说,刚睡醒

母亲接着说,萌萌前两天回石家庄了

我说哦

 

母亲不知道此刻萌萌就在我身边

办完哥哥的丧事

我们的车子正行驶在石家庄的大街上

 

 

 

不能胜任腐朽

 

黑夜降临时

我是黑夜的一部分

窗外,雨水落下

敲打屋檐

我是被浸湿的一部分

 

尘世漫长

而余生短暂

我是疼痛的一部分

爱,并怀念,在无声的沉默中

生长着,并枯萎着

 

因不能胜任腐朽

我将是遗忘的一部分

 

 

 

一粒微尘把她困在那里

 

几天时间过去

驱蚊草的种子还没有发芽

她的谨慎令我担心

或许一粒微尘压在上面

把她困在那里

就像生活中

我们奋力,也推不开的那部分

 

 

 

在凉水河

 

我来到凉水河边

寻找生活中日渐寡淡的诗意

荡漾的水草

不停地向前推送着河水

这和一双无形的大手

正日夜不停地把一个人推向终点

别无二致

一尾游鱼,逆着水流摆动尾鳍

仿佛永不甘心的人类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谁会在意河中那些淤积的沉沙

就像此刻,谁会在意一个徘徊很久的人

正对着一条小河

悄悄吐出中年的苦水

 

 

 

一勺被生活认领的粮食

 

时针指向上午八点十二分

我把大米、薏米、黄豆等放在一起

它们在豆浆机里

翻滚着生活的浪花

与此同时

你的名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

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勺被生活认领的粮食

部分融于滚烫的液体当中

部分拖着细碎的颗粒

慢慢沉淀于容器的底部

如同你我,最后

 

都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对抗

 

经过了那么多代的好母亲

那么多好母亲荒废了那么多好时光

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很羞愧

我也做了母亲

 

骨子里却一直在和她们对抗

 

 

菩萨

 

我妈妈信天主教

但她始终未能说服我,和她一样

做个虔诚的教徒

后来她妥协了

但她坚决不让我信菩萨

有时和朋友去寺庙

我就在门外等着

有时走了进去

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我觉得我看菩萨的时候

菩萨也在看我

有时我觉得

为了不让我为难

 

菩萨远远地,就拒绝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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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3/7/25 8:46:49 评论者:匿名网友 IP:106.11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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