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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安,1972年生,宁夏盐池人。 有少量作品发表于 《朔方》 《延河》 《台港文学选刊》 《上海诗人》 《六盘山》等。

 

 

 

我有一座房子

 

我有一座房子。朝南的给女人住,朝北的留给自己。

我有一个夜晚在厨房,餐具上有亮到深夜的灯。

 

我有一个白天。头顶有两层地板,还有一个尖顶。

我有三本书。为它们安排好回家的时辰。

 

我有一条道路。离家的情绪要经过十一条减速带。

我有一点担心,两个毫不相干的史密斯先生。

 

就像根本不存在似的,我拥有的他们不开心。

芸芸众生的主人,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再也不放牧,却想保证孙子成活。

这张纸它在上面,在感觉上飞。

 

我有十一条减速带,就有十一条命。

每一条都会生个孙子,甚至我也不想说清楚。

 

我有一座房子。一个吓人的预言:

朝南的给女人住,朝北的留给自己。

 

 

今夜,水落在水的身上

 

夜深了

残存的雨水从落水管溜下来

落在另一些水的身上

又清又亮的嘀嗒声传得很远

偶尔有两三滴从另一个出水口

碎在我的膝盖外侧,就像母亲

陪着父亲跪在秋夜拔糜子时

碰落的寒露。我饿得实在熬不住了

只好睡在半人高的糜子下面,等

他们回家。周围太安静了

只有他们停不下来的手

在夜潮中拔呀拔。三天三夜

他们几乎没合眼,八十亩糜子

倒下了,母亲年轻的身体才佝偻着

抱起我,几滴冰凉的泪水

落在我脸上。就像今夜

从那根落水管,淌下的雨水

落在另一些水的身上

 

 

回声

 

这是向下的阶梯

是千万只手从大地上举起的沉重

是所有背负劳役时间的集合

在夜色中当我沿着它们下降

就听到更多的回声从幽暗的底层传来

 

 

落日刚好照亮小阳沟村一号

 

落日刚好照亮小阳沟村一号。

傍晚还是这座小院的一部分,它将持续一段时间。

几棵无人照料的枣树,杏树

继续留在这里,进入它们的原生状态。

一些变化正在发生:比如野枸杞

摇摆着,挣扎着,翻滚着

加高了荒凉而又多刺的隐喻。

寂静和破败统治了这座小院,

风进进出出,并将持续发生作用。

从前的消息,在半张羊皮

和几口缸的空腔里鸣响。我们的突然造访

让小院一阵惊愕,在堂屋

那些鸡儿带着浑身的乳黄

 

 

八月的雨

 

雨扑跌在城里。雨在乡下

也扑跌在父亲心事重重的皱纹里

 

雨从县城高耸的楼群

落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回声很大

雨从低矮的村舍溜下去,很快就不见了

硬生生逼出一股浓烈的土腥味

 

雨落在楼顶一只长到八月的灰灰菜上

落在一对父子落魄的心坎上

他们落魄的消息传得很远。在乡下的父亲

也知道了,他只打来一个电话说:娃,下雨了

 

八月里,断断续续的两三场雨落在楼顶上时

我总淡漠地望着那棵长势良好的灰灰菜

想起父亲有些灰暗多皱的脸上

又新添了一道忍而未发的内伤

 

 

悲歌

 

夜深了,悬空的枝条上

一双黑色的翅膀扇了一下

 

静止了许久的夜

就那么颤了一次

 

我从一根枝条弹向

另一根枝条

 

感到有一根脱落的羽毛

从下垂的枝条间滑落

 

 

想起

 

想起狐狸涉水,想起

上了西山的兄弟。想起

远古有一个可以称兄道弟的人

会看见午夜弥漫着雪

的长街,有一个人在走

 

是否见过良马,揽过繁弱,接过忘归

是否在目送雁叫霜天时,也能悲哀一下

就那么小小地在心里

打一个冷战?随便想起

什么活得像个什么

 

想起站在冬天

会感到

“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而不是

狐狸涉水

 

 

一月的留鸟

 

因为怜惜,我把一点食物

撒给一月的留鸟

因为饿,它们不顾一切

吞下足以致命的垃圾

 

当我用水火不容的道理

发现藏在肉中的人造纤维

才发现:“一生都没有头脑的人”

更会说出:我爱你

 

慢慢地,一只,两只,三只……

天空飞过一月的留鸟

它们的羽毛闪着白光,肌肉里也

回荡着人造纤维断裂时的哀鸣

 

 

广场

 

每天经过的那个广场

每一次都能看到许多张破碎的脸

小孩子的,姑娘小伙子的

中年人的,更多的破碎都不老

 

像许多镜子后面的仪容

这些破碎散落在时间广场的任何地点

任何压力作用过的背后和人性深处

以前我只是经过那里,只是看到过

 

曾经,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和我没有关系

可是在某一天,我感到无数次经过的广场

为我腾开一块地方。她对我说:来吧

你的裂痕足够深,可以破碎了

 

她对我说:你比之前所有的破碎都要厉害

你的身体和命运里到处都是

你要在这里破碎,从你的爱和希望开始

 

 

初见

 

他从空巷子把手伸过来

迎着我走了老长一截路

我感觉他是横着挪过来的

他的眼睛太小了,像锥子

我对他的担心一点也不小

 

 

晚桃熟了

 

晚桃熟了。桃树认出我

伸向人间的手

还带着苦难的胎记

 

而那些擅长隔空取物的手

和我之间

隔着许多来不及变硬的核

 

一些不起眼的桃子落在地上

落在秋雨中。就像落在泥泞的

反反复复遭遇挖掘的北方小镇

 

 

肖像

 

眼神还在往昔。皱纹里藏着坏天气

嘴半张着,似乎还在念叨着最苦的二女儿

手里攥着一根枣木棍。脚上一双圆口布鞋

已经辨不出最初的纹理

只有那顶蓝布帽子显得特别突兀

好像刚从柜台里取出来

 

和他过往拥有过的身份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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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3/7/25 8:46:49 评论者:匿名网友 IP:106.11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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