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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希磊,笔名:木鱼。1990年出生,山东乐陵人。写诗,山东省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有作品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潮》《西部》等杂志发表,入选十余种年度选本。曾参加《人民文学》第四届“新浪潮”诗会。现居德州。

 

 

 

搬家

 

搬来搬去多年

我是这个城市的一只影子。

三年文化路、一年新华路、两年德兴路

第七个年头,勤奋街。

 

六年时间,把自己分割成若干

寄存在每个生活过的地方

我的青年、窘困、爱情与失恋,想起

不免为自己多喝一杯。

 

这次搬家,或许将成为

搬家史上的一次里程碑。我将自己

一枚钉子一样

楔进这个城市的体内。

 

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影子也希望

成为一颗钉子。在被锤打的过程中

弯曲,变形,柔软,脆弱

不得不完成最后一次搬家。

 

搬来搬去多年

我只是这个城市众多影子中的一只

宿醉街头,听到别人嚎啕,我也哭

水土不服的胃,呕吐不止

 

时间是一块儿磨砂石

源自乡下的棱角,或尖锐,或磨平

我捂住锋芒,也捂住其它。

 

入夜,走在勤奋街上

总会下意识地摸钥匙。仿佛一不小心

这颗钉子就会松动,因为它生来就有

一种叫乡思的病症。

 

 

带母亲去医院

 

几次威胁与哄骗

母亲才答应跟我去医院

我与母亲的战争

也是心理与钱的战争

怕查出问题、怕花钱

又怕多次执拗拒绝后

真的不再带她去

母亲的心思我明白

也愿不厌其烦的陪她

展开唇枪舌战的甜蜜斗争

虽然都以失败收场

她既是认真

也输的幸福。

在医院的母亲

无措、慌张,任我们带到

楼上楼下,做各种检查

也很配合。唯独

在交费窗口时会仔细听

会皱眉。她会有不好意思

让我破费的想法

这让我脸红。

索性没什么大问题

老年病和一些多年顽疾

医师说时她听得认真

虽然不懂,但当医生说没啥毛病

她努力地点点头,

拽着我们快步向外走

从医院出来,母亲面容舒展

忘记了钱的事情

早春的阳光披在她身上

古铜色的笑

如一尊年久失修的菩萨。她说晚上

要回家包荠菜馅儿饺子。

 

 

在德州

 

找不出一只花朵唤做亲戚,交换体温

它们的美,只有蜜蜂和蝴蝶才配拥有。

 

没有一棵树可做知己,夜深醉酒

不能抱着它们哭诉体内的委屈

 

鸟群是这个城市高处的事物

拥有将一棵树据为己有的权利

巢穴,有我想象不到的温暖。

 

法桐树阔大的叶子,遮住天空,盖住

头顶以外的生活,有时雨会从缝隙里滴落

像一个人眼角的泪。

 

星星啊,在我抬头时滑入双眼的深渊。

月亮来的凶猛,钻进我的身体,就认为找到了故乡。

 

我是一轮发霉的月亮,擦了又擦

却照不出一张清晰的脸。

 

七年,在德州

时常梦见一株稻穗,紧垂着头颅

却如何也挨不到泥土的样子。

 

 

一只蚂蚁

 

找不到那只蚂蚁了——

它扎进城市的人群使我辨认不出。

 

它改头换面,活的

像个城里人。

 

我无意将它带上离乡的大巴车

它惊慌到四处乱窜的样子我还记得

让我歉疚,让我想到自己

 

一只蚂蚁一样,吓坏了。

推己及人,我想把它送回乡下

不想它过像我一样的一生。

 

可是,我找不到它了

在人群中,我弄丢了一只蚂蚁

一只有着乡愁的

蚂蚁。

 

 

三坡镇

 

野花从山上开到山脚

野藤蔓从山脚攀上山腰。

此时的三坡镇,大红灯笼贯通长街

熙攘的人群在街上如我一样,期待一场艳遇。

像太行山与燕山一样的艳遇。

燕山神秘呀

大解一而再的从纸上捏出燕山的经脉

和浣洗衣裳的妇女。石墙外的孩子

是山上滚下的几块石头,黝黑又结实。

入夜能看到星群在头顶移动,与以往不同

他们清晰地如同刚刚凝结的露珠。“手可摘星辰。”

我真怕一伸手就洞晓了天象。

 

 

小镇

 

把爱揉成小镇的黄昏

配以篝火。尖顶教堂上的时钟是缓慢的

就像一个人到另一个的距离。

 

小镇边上是海,浪花退却

无垠的蓝,墨蓝,蓝的凝重,深邃

像我幽深的梦境中出现的眼睛

 

我愿在这小镇吸烟

等一群迷路的星星旋于夜空

我愿等一封飘过海面的信,一只漂流瓶

 

小镇上空的鸽子,纯粹的哨音

唤醒童年的切口。我在这里活着,写诗

仿佛就是要一直等你来,如浪花汹涌

 

哦,黄昏。我再次把自己揉碎

与你一起将爱过的再爱一遍,将恨过的

也学着去爱。像鸽子爱着天空和家园

 

如一个流浪汉爱他肮脏的肉体

纯洁的心灵。

 

 

病中杂记

 

看山水,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看你,却依旧。

 

读两页书,杂感颇多

无数的是非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

 

秋色浓,白露降。

我在阳光照耀的床上等一封来信。

 

孤独在跳舞。突然迸出的一句

让我感到体内尽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悲戚之感。

 

也是去日良多,也是巴山夜雨般低愁

注定会有一封信穿越沧海与我汇合。

 

突然想起久眠尘土的人们,他们的灵魂

正和无限的星群一起闪亮,注视,照拂

 

一个人的脆弱是一块冰,尖锐,易碎

也会在阳光里慢慢消融。

 

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样子

他乡故知亦身处他乡之中,找不到归路

 

如飘萍,如流水,如云,如梦,无根

苍老的石榴树,一夜之间乍开的情欲,在跳舞。

 

想着就泪眼朦胧,看山水不再是

从前的样子,看你却依旧。

 

 

只有阳光才能擦去一场大雪

 

下雪了

人间齐刷刷白成一部史记

饥饿的麻雀“嗖”地一声

撞疼我

文字在雪野里跳动

外出的人带回了

某个人意外去世的消息。

一连几天

他都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雪攀住树杈、屋檐和悬挂的

一大串风铃。大地

还是白茫茫一片

我的内心在悄悄叙写

一个人的一生。

而一场大雪,固执地

只有阳光才能擦净

像伤口愈合的过程

有点儿疼

又有点儿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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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3/7/25 8:46:49 评论者:匿名网友 IP:106.11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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